人性最大的弱點莫過貪婪，努力克制自身的貪婪，不淪為欲望的奴仆，就能活得輕松自在。
早飯后，當地的朋友領我去三十公里外的一個小鎮。與繁華的哥本哈根市中心相比，這里是世外桃源。汽車沿途經過的大路兩邊是大片的原始樹林。忽然出現一片散落在花叢中間或隱或現的屋子。小巧而明麗，像是童話。丹麥著名的弗雷德萊克斯博格宮就在這個小鎮上。或者可以說，小鎮是因為這宮殿才逐漸形成的。宮殿以十六世紀的一位國王的名字命名。那是丹麥歷史上的一個很強盛的時期。軍事貴族們早在這之前的好幾個世紀，就占領了英格蘭的大片地區。所有在芬蘭灣進出波羅的海和大西洋的海盜們必須向丹麥統治者進貢。這幢豪華宮殿里，留下了當年丹麥在北歐不可一世的充分證明。
【資料圖】
宮殿的三層樓上，有一間類似會議室的側殿，是當年國王接見貴賓的地方。進門后右側的一角，地上有一個方洞，上面放著一把金絲絨面、靠背和扶手都有金飾的坐椅。據說是當年的國王應急避難的暗道的入口。一旦有事，國王可以坐那把能升降的椅子沉入地道。
朋友說，回頭下了樓，我領你去看這個入口的出口。
那個出口在地下室的酒窖里。一個被碩大的橡木酒桶遮擋的角落，有一個墻體至少六十厘米厚的門洞，一道鐵柵之后是一扇厚重的鐵皮門。不知是不是疏忽，這兩重門居然沒有鎖上。推門進去，里面是一間狹小的石室，最上面有幾個透氣口，口外是街道的地面。從透氣口透入的光線，剛好可以讓我們看到室壁上的一條豎立的口子。那個口子高約一米，寬約二十厘米。口子的內壁和底部是厚厚的木板。底部從口沿朝墻體外側的斜上方深入，用手可以摸到它的盡頭同一根直立的管道相接。整個口子的內壁都極為光滑，底部甚至有凹槽。顯然是經年累月反復被金屬沉重摩擦的結果。
朋友為我揭開了謎底：這是一個錢幣的出口。一袋一袋的錢幣，從三層樓上的那個方洞傾倒下來，就從這個口子嘩啦啦地泄出──竟是一個三層樓高的漏斗。那是一個貪婪的國王。在神圣的儀式之后，他讓所有進貢者交納的金錢全部落到了他的私人密室，而不是國庫。
這貪婪的證據如此確鑿。當年金幣叮鐺嘩然的濺落聲，猶可聽聞。那道光亮如昨的口子像一道不可愈合的傷痕刻在王權的權柄上。
忽然記起我生活過的江西。
傳說，江西贛縣自古以來盛產稻米，年年都有大量稻谷從贛江運出。水路中有十八灘，礁石林立，運糧船經常觸礁沉沒。贛江河神很是心痛，每當有載谷船沉沒，他便將沉入水中的稻谷撈起曬干碾成大米，送往通天巖供僧侶香客食用。
通天巖多寺廟，善男信女絡繹不絕，每天所吃的糧食，從來不需從山下運去。廟里有個小小的通天洞，可以不停漏出大米，每次都剛夠和尚及當天的香客食用，人數多，漏出的米也增多，人數少，漏出的米也少。
后來，通天巖新來的一個和尚動了心思：何不把這個洞鑿大，讓大米多多漏下，除了食用，還可以賣錢。
于是趁夜深人靜，開始鑿洞。洞口越鑿越大，米越漏越多。忽然“轟隆”一響，洞口漏下的不是白米，而是礱糠了。三天三夜后，就什么也不漏了。
兩個故事，一真一幻；兩個主題，意義相同。兩條隱秘的暗道，兩道人性的傷痕。看來，所謂“貪婪無饜，忿類無期”（《左傳》），中外并無差異。
人性最大的優勢，莫過貪婪；人性最大的弱點，也莫過貪婪。貪婪是一種內在的動力，可以創造財富，也可以帶來災難。人的自我實現需要不知滿足，但人的欲望就像一條“倒U形曲線”，存在一個最高點，超過了最高點，原本追求的利益就會逐漸下降，甚至斷崖式下滑。
有欲望，固然是人之常情，但貪欲過盛，就是自尋苦惱。人生在世，受到的最大折磨，是永無止盡的欲望。太貪婪的人生，終將是一種不幸！
知足是幸福的標配。努力克制自身的貪婪，與生活握手言和，看淡得失，不淪為欲望的奴仆，就能活得輕松自在。
不能得到圓滿的幸福，那就擁有知足的快樂吧。（陳世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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